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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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生不清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不是出了问题，总之他坐在雷狼背上，跟着他从那片密林一路跑到两国桥，再从两国桥跑到城外的荒山，又从城外的荒山跑去了二丁町。一路上除却收获无数女性甚至男性仰慕花痴的眼神外……没有任何收获。

置身于来来去去的人流之间，雷狼鼻头抽动了几下，再度确认了方向，发足狂奔数步，熟悉的建筑与花花绿绿的布告又亮在了眼前。赦生默然的望着“中村剧院”这熟悉的四个大字，目光准确的捕捉到了一个疾奔入内的身着赭色和服的年轻女子的背影：“她？”

雷狼肯定的“嗷呜”一声。中村剧院的入口极为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除非把墙拆了，否则体型健硕高大的雷狼定然是进不去的。赦生当机立断让雷狼在外守着，自己一纵身，便追了进去。那女子似乎在躲避什么人，绕过观众席一头钻进了后台，左躲右闪的绕过重重道具，躲进了后台最深处。赦生避过来往的演员，收敛气息跟在后面，见她钻在升降台角落的阴影里，升降台上，一个把脸涂得惨白、披着可怖假发的演员正在那里背台词。如果黛在这里，会认出那名演员正是之前和病叶出门搭档演出的女形歌舞伎孙太郎。

上方给升降台留出的豁口里，时不时传来演员朗声念诵台词的声音，以及纷沓错杂的脚步声。赦生听出那是病叶出门的声音，不由一怔，暗道一声“好巧”。那名女子似乎对歌舞伎表演很有兴趣，只听了几句，居然就听得入了神。正当赦生思考要不要现身把她捉出去的时候，外面忽而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哨声。

是鬼御门门人追捕妖鬼时传递消息用的哨音。赦生皱眉，便见那名女子身形一震，忽然爬上了升降台，对正自喃喃背着台词的孙太郎道：“打扰了，请问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孙太郎正背得认真，被她这么近距离的一叫，登时吓了一跳，好在他向来脾气温和，当下也未发火，反而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女子道：“我是你们剧院的戏迷，看到你们表演，实在是按捺不住，可以不可以暂时让我来顶替您表演，过一把戏瘾？台词我刚刚已经听熟了，不会出问题的。”

她压低声音央求道，“就一小会儿！”

孙太郎犹豫了一下，见她实在真诚，便点头应允。

“她是想用升降台跑到舞台上去，好摆脱鬼御门的追捕。”

赦生意识到。眼见得孙太郎将一个婴儿襁褓样的道具交给了那名女子抱着，自己跳下了升降台，而道具师启动机关，升降台载着女子悠悠上升。听到追捕的门人们的脚步声已近，赦生当即抢在鬼御门的人涌进后台之前纵身而出，溜进了观众席更上方的栈敷席，把自己的身影藏入了阴影中。

他这才看清舞台上的情形。

只见病叶出门一身黑衣，跪地而坐。排练期间不需要化妆，没有涂抹那些白得瘆人的油彩，他的精神看上去倒比正式演出时好了许多。他的膝前放着一枝嫣红如醉的山茶花，上面绑着一片小小的诗笺，他装刚刚发现它的模样，惊讶的拾起来：“是一枝香椿，上面还有诗？”

他定睛细看，徐徐的念道，“川流急下，被岩石分为两道。”

“纵使分离，终有一日仍会汇聚。”

悠扬的女声接道。升降台载着婀娜的身影缓缓现出全形，年轻女子站直了身体，身姿似轮廓优雅的瓷器。她迈着曼妙的步态走出升降台，道具师将樱花瓣挥洒而下，缤纷开落于女子的发上，衣间。她怀抱着小小的襁褓，一双星眸顾盼生光，声口宛然如幽梦之花：“纵使分离，我等待已久，民古先生。”

“是谁？谁在说话？”

病叶出门与孙太郎搭档日久，哪里不熟悉搭档的声音？女子一开口，他便立时意识到换了人，但他没有回头去看，而是顺其自然的继续着表演。两人虽是初次合，可演出的感觉却是浑然一体，直令得坐在观众席上的导演鹤屋南北看得愣了神，手里的笔提到半空，半晌也忘记落下。

“我就是那岩石，我的梦中人就是你啊！”

年轻女子说道。她着一身裁剪合宜的和服，赭色的底色素雅，上面洒满了暗色的山茶花图案，将她颀长的身形修饰得曼妙如树琼枝。她微微侧身，那侧影极为优美，与正好转身的病叶出门目光相触。

他认得这双眼睛。

女子含笑接着念着台词：“我的梦中人啊……”

刹那间，病叶出门的眼神都痴了。

气氛正好之际，女子却忽然屈身一拜，遥遥的对下方的鹤屋南北道：“听说是鹤屋南北先生在这里排练新剧目？”

鹤屋南北这才回过神，才待张口答，便见一向在非演出时间都没什么精神的病叶出门精神十足的蹿了过去，手里捏着那枝红山茶，表情忸怩得一如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是！我们是在排练！所以，你叫什么名字？”